第一八四章 山重水复 五

窗外,夜色渐迷。凄凄的晚风,吹灭了案几旁照明的红烛,暗下的烛光,让墨尘的俊颜更显黯淡。他还是压着她、却停下了所有动作。她看见他脸上的黯淡,却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腕上的疼痛,却清晰的提醒着她——他也是有情绪的!待读懂他眼里深沉而压抑的感情,她心口猛然一震:“你——”

俊颜向下,突然埋进她如瀑的发间。

空气,倏然安静下来。

小沙弥还在门外,侧耳趴在门上,小心翼翼的又敲了两声:“公主殿下,您,还在吗——”

容和正立于堂前的阶梯下,朴实无华的白色长衫,腰间别一只玉箫。年纪轻轻的他,眉间总笼罩着一层清郁,俊秀的脸庞始终寻不到当日在岳州时的纯净。

他一手提着灯笼,一手负在身后,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:“想必是在沐浴,你不用这么着急。月色尚好,我在院子里赏赏月,也是极好的。”

见容和贵为南昭王,却这般平近有礼,小沙弥不禁天真的笑道:“公主殿下还真是有福气了!”

容和笑而不答,提着灯笼走到那几株萧条的梅花树下。皓月当空,他蓦然想起,青熙阁的后院,也有几株梅花——

南昭气候温热,四季如春,梅花一类耐寒喜冬的植物在南昭并不常见。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梅树。

那时,正值八月末,梅树亦如此般——萧条干瘪,毫无生气。

每隔几日,曲姐姐总会带着他给梅树施肥剪枝。

“梅花有花中君子之称。小的时候,我就常听外公说,清极不知寒,傲骨迎霜开。只是,岳州地处南边,冬季较短,梅花花期也短,即使花开,也不能完全领略到梅花绝俗高洁的风骨。”

那时,她站在五六尺高的木梯上,一边剪着梅枝,一边喃喃自语。末了,她垂首一笑,看着手扶木梯的他,随意道:“你应该没去过京城吧?到了年底,你与我一同进京吧。永泉寺后山的梅花,延绵成林,每年,从初冬到次年二月,便是一片梅林如海、花落似雨的景致。可比这院里光秃秃的几枝好看多了!”

想到这里,容和展眉一笑,抽出玉箫,颇有兴致的站在树下——吹起箫来!

磨人的沉默,灼人的呼吸。

潇潇没有挣扎。

婉转的箫声,夹杂着空灵的钟声和若有似无的梵音,墨尘与潇潇的心,也逐渐趋于平静。

“墨尘——”她轻唤,还是从前的称呼。

微微抬起的手,又被男人猛的压下。

“潇儿——”男人伏在她的耳边,用温柔到近乎恳求的声音低喃,“不要轻易的跟我说分手,不要轻易的跟我说放弃,还没到山重水复的时候。”

“我曾经失去所有,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。尘世间,还能让我眷恋的,除了母亲,就是你。”

“佛寺十二年,我曾在佛前立誓,若能为陆氏洗冤,救母亲出寺,便以身侍佛、了此残身。是你,让我放弃了我的佛陀。是你,让我心甘情愿堕入红尘。是你,让我乐意在这俗世苦海沉沦。是你,让我明白了,情为何物!”

“欢乐去、离别苦,千山暮雪、万里层云,我绝不允许,你舍我而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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